时间:2020/11/18来源:本站原创作者:佚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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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如海,峦似浪。大仙峰轻轻一荡漾,南来西进的往事就风起云涌在逶迤的群山之中,有些清淡,有时浓酽,像一杯高山茶水,握在大田略显繁忙的午后,啜饮一片岁月,温暖一处湿雾冷雨涵养的村庄。屏山,从民国走来,从临县德化走来,走进路口乡,走进济屏乡,走进大田县。屏山,与新中国共欢乐,与新社会共命运,与进新时代共发展。这一段路程,风吹浪打,枪林弹雨;这一段路程,生死别离,侠骨柔情;这一段路程,意气风发,叶茂枝繁。

正月,走在去往屏山的路上,恰逢南北冷暖空气交锋的天气,天空阴云布景,仿佛一句分量沉重的台词,把你拽回到一个时代的现场里去。高山的冷风,大概千百年都一样,演绎着料峭的春寒,穿行在脚步里,让我感觉像一句半生不熟的闽南语,理解一半,模糊一半。过于弯曲的路上,没有歌声,但不乏曲意,那些去年的秋冬依然坚守的绿叶,完成了任务,早春时节,它悄然掉落,一片掉进春天的叶子,应该有人去捡起去赞美去歌颂,就有桃花的粉红从空旷的枝头冒出来,也许是古诗词的短句,发出稚嫩的声音,给山谷、给休憩的田野些许的闹热和安慰。一路上,当地人热情详尽的介绍,让我回想到桃子成熟的季节,甜润鲜美的果实,也要栉风沐雨。还有梨树、枇杷、竹林以及田间的小草,在鲜红的炮仗纸包裹之下,怦然心动,开了心怀,吐了新牙,绿了世间。年复一年,落叶一般老去的还有庭堂和世人世事。从石牌老厝上山,直到蒋山的凤乾堂,我看见堂前的松树林,至此我找到了一句能够表达心中定位此行的句子:屏山,一棵被正义命名的植物。

几处吉祥的厝堂和主人

不是岐王宅里,不是崔九堂前。我们遇见了盎然的春意,遇见了几处健在的老厝堂。它们生活在戴云山脉的山谷里,如今已经是一棵棵老树了。

万应庙,岁,它背靠大仙峰,面朝绵远阔大的闽南,一位忠义节烈的抗元英雄端坐在百姓的心中。苏十万这位武烈英王,接驾入闽,辅佐一位摇摇欲坠的南宋幼主,南下偏安于福州。他的队伍阵亡殆尽,也抵挡不住新朝的大江流。但辅佐幼主的忠义,让历史和民间都为之感动。后人用立祠这最高规格的礼遇,注释了为人做事的标杆。而在民国18年,坐在神坛上的苏家先祖,开门接纳了另一支队伍,红军。这只穷人的队伍并不住在穷人的家里,他们不冒犯百姓,也不冒犯神灵,他们在神灵清净的安身之地传播新的信仰,传播正义。在香火氤氲的万应庙,只有修整,只有宣传,在正直的墙壁上留下他们的主义,留下理想,留下盼望和牵挂,留下和神灵保佑同样高度的仰望。“男女平等”、“买卖公平”、“人人有田中”、“打到土豪劣绅”、“红军不拿群众一针一线”,这些朴素的话语,入壁三分,一个世纪的主张和追求,它不再是标语,它从墙壁上款款地走下来,走进了千家万户,走进了平等公平、当家作主,走进了和谐小康,如阳光一般明亮日常地铺满人间。如果说护佑,我不知道武烈英王是不是首肯,当年红军的信仰和主义,何止万应!如今,万应庙的香火依然旺盛,主人啊,还得感谢大地山川对历史文化的宽容和对自由幸福祈求的尊重。

武魁的牌匾依然被两枚钢钉托举着、高悬着举人厝的荣耀。科举制度的废除,黑框红底黑字的牌匾,没有再被人过多的理会,举人厝的后楼已被拆尽,留下青石板整齐叠着,四季随湿漉漉的流水,趟过瓦楞,叙述老去的寂寞。我们走进举人厝时,梨花满树,在雾气弥漫的屏山井里,一股清新和洁白,扑面而来。“朱德就住在这个房间里,我父亲和他睡同一床。红军治好我父亲的脚痛。”“父亲为纪念红军战士,给两个儿子取名郭传烈、郭传士。”“朱德就在这里召开群众大会,宣布成立济屏乡苏维埃政府”,武魁的后人说起那段红色的缘分,自豪胜过家族的某种荣耀。许多文物以图片的形式展示在厅堂的墙壁上,同享一种礼仪。古式的家具依然摆放着一种姿势,藤篾编织的书箱,几十年尘封着一段与土地有关的社会变换,诊所的简陋并不重要,漫山遍野的草药开始医治一个国家的疾病,握住一段鱼水情谊。武魁若再逢时,断然可以猜想,一定是红军队伍中的一员勇将。

凤乾堂,镶嵌在坡谷之中,堡式的民居建筑,斑驳的堡墙之上,枪眼还在张望,可是院门已经畅快地打开,迎接风,迎接人,迎接翠绿的山和树。这里叫蔗乾,听起来就甜的地名。其中有何取名的寓意和寄托,不得而知,但“乾”字乃天,天行健,君子以自强不息。主人章国标,一生在千山万水中跋涉,昼夜寻找,也许为的就是乾坤的蜜意。福建省张萨镇冰有“鸣琴试马”的赠匾,一位色目人优秀的后裔、一位近代海军的奠基人、爱国海军宿将的题赠让山野谷间的蔗乾人光芒万丈。政简刑清,无为而治,为“鸣琴”,持戈试马,跃跃欲试,文武双全,为社稷之才。据载,章国标民国初年便投身革命,在闽中大地上驰骋,后到粤军,得信为警备统领,追随孙中山先生。民国11年,在上海与朱德相识。民国18年,朱德率领红四军二、三纵队和前委机关多人,从闽西出击闽中,章国标行一路方便,指派其下属排长章新崚、章开秀,带领游击队员迅速赶回路口,布置准备工作,召集各村有威望的长辈开会,宣传红军政策主张,协商讨论安排红军宿营等事宜。半岭要塞,撤去了碉堡机枪,也有旧友相识的成分,更有志气相投的导引,正义从这里安全顺利地进入路口乡,要塞也是一个明理的当地人。两天后,红军先头部队进驻张坑,驻扎于村里的公厝“桃树堂”,主力部队进驻许坑村、杨梅村的“时思堂”、“卿美楼”、“东乾堂”,直到“凤乾堂”成为路口乡苏维埃政府的办公地点。一个民国地方政府的县长心存二心,也许会被人议论,但是他为一支正义军队提供的方便和帮忙,确是他心有明灯,脚有光芒,和路口乡的群众一样,凤乾堂的主人是其中的一员。为异己铺平一条路,不论当年活着后来的历史如何看待,我佩服那种勇气和胆识。闽南红砖厝的装饰,早已开始剥落,只有堂前种下的松树还在生长,它扎根大地,枝繁叶茂,在山坳的缺漏之处,挺起胸膛,像当年的贴身警卫,护卫凤乾堂前的风水,警戒着岁月的遗忘。

当往事被启封,尘封的美味就弥漫开来,那些古旧的宅子因为有了美丽的往事,它变得吉祥,变得亲切,变得厚重,因为有了那些和红色和红军的缘分,即使破落,也不会有凄凉,一种力量在走动,一种精神在支撑,春雨滴落田野,秋粮收获谷仓,岁月闪烁着悲壮。是谁的故居,也许终究会被遗忘,但是走出故居的思想和路线,却是渗透在山川大地在如今和未来的日子里,烙印一般,种子一般。离开老厝,我的脑海里看见它的主人背着手悠闲地散步。

枪厂、医院,生与死的纠结

安宁的生活,让子弹走开。

枪厂的旧址也已经远远地躲开生活的周围,陷入窘困,成为一处仅仅是供人凭吊的旧址。我无法想像枪厂当日的繁忙和威严,但是它确实让人尊重并且让人感叹。它是那些日子的柱子,以消灭生命的方式支撑着乡亲故里的安全。是谁端着枪,威胁别人的家园?在德化、大田、漳平、永春、安溪的毗邻处,出没着民国民军膨胀的势力欲望,这些长于此乱于此的纷扰,滋长着仇恨,枪在保卫和侵犯之间,无措茫然。

一座枪厂,它的功德决定于主人的道德和思想。

老涂说,这是大田最早的个体手工业。在县志的记载中,最早的个体手工业是民国17年涂清万等合资在济屏乡和平溪建炉炼铁,而蔗乾的枪厂却是在民国14年,事实的最早。从记载的枪支制式看,“79步枪”,是对地方小兵工厂生产的仿毛瑟7.92毫米步枪的俗称,符合非中央正规兵工厂产品制式称呼。但对办厂的主人来说,是不是最早不重要,生产出枪,生产出子弹,让子弹飞,带着革命的热情穿透邪恶的胸膛,这才是利润和目的。

据章氏后人整理的资料上看,这个枪厂的立场十分明确,那就是为了革命,遵照“革命尚未成功”的嘱咐,招兵买马,在纷乱倾轧的民国,革命也许带有许多个人的色彩,也给地方带来不少的麻烦。但是在红军到达路口之后,枪厂却实实在在地为红军队伍提供武器装备,朱德视察蔗乾枪厂之后,这里成了红军武器制造和维修点,并从湖北调进新设备,提高生产能力。后来,又调整了生产方向,留在蔗乾的设备只生产枪柄、枪管等半成品,其余前往龙岩并入苏区的兵工厂。

从民国18年到民国22年的4年间,枪厂的经营演化,昭示一种环境的变化,人心的变化,策略的变化,围绕枪厂的争夺也不断上演,民国23年,张贞部最终焚毁了枪厂。圆寂,是最好的归宿。简陋的作坊车间,没有火药,没有爆炸,剩下的只有曾经,世间早该变得这么安详。

最让人感动的是为苏区输送枪支弹药的事,这事没有看到确切的历史记载,一切都是在秘密中进行。从当年的游击队员的回忆中知道,运送马队的马匹最多时有多匹,那是一个不小的数目。虽然无法计算出支援的枪支弹药有多少,但是历史已经看到了苏维埃政权建立之后,百姓的选择和立场,那叫人心向背。哒哒的马蹄声,消失在路上。多少夜晚的星光,陪着无眠。

今年,在蒋山陈地自然村发现了九枚当年的炮弹,其中有民国4年、6年制造的标识,目前尚无法考证炮弹的来历和功用。当地人说,蒋山这里曾经击落过日本的飞机,不知道是真还是不真,但到底是一件令人畅快的事。联系到潜藏了几十年的炮弹,其中有一种因果关系,在注释说明。作为革命历史的文物,它还在说话。它在说,斗争没有结束,革命的火种要一直延续,直到新生活的诞生、到来和扎根。

现在的蔗乾,春风吹拂,安静的乡间不再有试枪的喧嚣和惊恐,鸟儿不慌不忙起落林间,花儿按时绽放,一段和枪弹有关的历史,静静地躺在文字中间,枪厂,好好歇息吧。

天地也会受伤,子弹飞过,献血流淌,生命的脆弱和坚强,都要一处怀抱一处呵护来护养,于是,医院。在蔗乾,另一个和枪厂同时医院。

要说医院。县志记载,民国17年城关始有西医诊所,民国27年首建公立卫生院。民国初,在蔗乾的教堂就有西医行世。在枪林弹雨的时代,医院无疑是社会最重要的组件,不论是敌人还是朋友,生命的救治和百姓的健康,是行医也是社会管理的底线。最初,行医是欧洲传教士布道传教的手段,而当红军到来之后,并没有发生信仰的碰撞和矛盾,从生命出发,国军共军匪军,都是一条活生生的命,仇恨的释放之后,生命要面对众多的疑难杂症。在蔗乾,医院续写了植物草药和当地中医的传奇故事,多号红军战士的康复,这是一件比枪弹更有实质意义的事情。邪恶会夺走生命,疾病甚至会改变历史的走向,医院,生命的信仰,站立在戴云山脉的骨骼里,成为布道正义的场所,教堂医院,有西医医生2人,中医8人,护理10人,西医是传教士,中医和护理却是地道的当地人,这说明什么?这是医生的立场,悬壶济世的心。在屏山村,也有红军诊所,虽然简陋,但无私的救治,让百姓感到温暖,让百姓理解,红军就是生长在大地上的中草药,救人于水火,救人去从善。

医院的形象,让我看到什么是脱胎换骨。菩萨有点化之功,正义也有。经过正义的电话,天地、生活、人心、社会都改变了。有时,我在想像,医院,就是枪管上插着鲜花的模样,就是把邪恶的枪、受伤的枪,医院手术教化、救治的地方。如今翠绿的茶园,走遍屏山的山头,是什么医术,让一个世纪的贫瘠、穷困得到医治。

(枪厂)

(红军墓、红军树)

红军树、红军墓和马灯

在三民乡,有一处红军墓,林家三代祭扫着它。这位不知名的红九军团的战士,安眠在异地他乡,并不孤独。而在屏山的红军墓里,躺着的是红四军团的战士,他为了红军队伍严明的纪律,献出自己的生命,挽回了百姓对红军的信任和拥护。传说故事显得过于残忍,都是因为饿。生存的美味果腹或者饱餐成为一种梦想的时候,矛盾就会悄悄到来,一只鸡,一只百姓喂养的鸡失踪了,一个红军战士遇上了无厘头的事情,百姓大如天,纪律大如天,战士以剖腹验证的悲惨带有悲壮的方式结束了生命,证明了纪律的严明,证明了队伍的价值观念。生命在至尊的信念面前,死亡比活着更闪光,这就是那个时代不可思议又心甘情愿的事情。战士的肚子里没有美味鸡肉,只有南瓜和稀饭,他没有违反纪律占用群众的一针一线,屏山的八月应该飞雪。于是一座红军战士的坟墓被群众自发修缮出来,一个生命和一种精神被年年祭扫。

当我们走到红军墓前,看到的是野草覆盖的石块,是树根缠绕的荒凉。一处具有红色意义的墓穴,并没有起码的规格,它显得极其的普通,也许形式已经不重要了,对他的敬仰已经在心里。事情的推进还有波澜,红四军走后,红军战士的墓穴成了当地百姓的政治错误,另一种势力的倾轧,逼着他们在战士的身上铺上大大的石块,种上野草,种上一棵树,把战士掩藏起来,让寄托延续下去。据说,那个冤枉红军战士的农妇,失言铸大错,十分后悔,也在墓顶种一棵树,叫赔罪树。如今两棵树并长,浓荫覆盖,一样的翠绿,当岁月不再饥肠辘辘,我们是否能够理解那时一只鸡的份量!报晓的鸡,果腹的鸡,赋予纪律的一针一线,事关宗旨的对与错。若说,一定不是鸡惹得祸,是人。

看到战士的墓地,我想到了马灯。在屏山,有几盏“上海模范工厂造”的马灯,都是当年红军首长赠送给他们的,连同书箱、枪支,都是富有意味的礼品,战士的生命也是留在闽中大地的珍贵礼物。马灯也许有一日坏了,但是曾经点亮过的夜晚和夜晚路上被照宽的明亮,永远不会消失。青山处处埋忠骨,何须马革裹尸还。两个战士躺在大田的土地上,他们的魂魄归不了故乡,但几十年,有人挂念,有人祭扫,这里已经是故乡了。这里的明月,就是新中国的明月,这里的乡亲,就是自己的亲人。

生命躺下了,理想实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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屏山,在方言里叫“山平头”,其实屏山并不平坦,山峰耸立,但这并影响来自亚热带暖风的吹奏,这里的山水滋养了大地和生命,成为均溪的源头。源头的意味,也许并没有多少人感觉到或者说有意地理解到。屏山的海拔,让我想到一棵棵树的挺拔和高度,想到高处的太阳、月亮的光明和普照,想到高山云雾的缭绕与亲近,想到山峦地脉的逶迤绵远。这一切,仿佛都是天地的赠予。年3月参加县党史办、作协举办的采风活动,又一次走进屏山的腹地,翠绿的山野,美丽的茶园,早春的农事陆续开始,世间充满安宁和幸福的明朗,四季有序,春华秋实,我们要的不就是这些有序和果实吗?现在都有了,都足够了,偶尔回头看一眼过去,我还是遇见了许多植物,尤其难忘的是被正义命名的那些老屋、老人和老树。我坚信,屏山人钟爱的茶树,也一定被命名过。

更多的时候,我们为时代的不断变化而欣喜。其实,幸福和幸福的原因是恒定的。巨变、裂变,激荡、动荡,只是推诿的词语。生活中的幸福,偏于简单,偏于安静,它是渐变,是衰变中的恒定。在屏山,我看见了正义之树的枝繁叶茂,也看见了近一个世纪以来,种植、武装、沉淀在人民心中不变的追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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